从华人社区的地下赌档到《排华法案》，有谁真正反思过华人为什么被排华？
Posted On
是的，这个美国从不完美
所以才需要我们的继续努力
如果公平正义象空气一样天然就有
那还需要努力个啥？
谈论
前几天，请了一些朋友在我家里私人聚会，然后有人就提到现在的8大道华人社区的地下赌档的问题。
大伙就吐槽了一通，直言现在这些华人地下赌档在社区泛滥成灾，极大地拉低了其它族群对华人的观感，
而许多华人依然如150年前的华工那样，还停留在那种【不融入】的状态，所谓的“娱乐”也还停留在这种不健康/低层次的水平。
所以有人激动地说，
今天的这些华人与150年前的华工有什么区别？
——嗯，某种意义上，必须承认，今天相当多的纽约华人所过的生活与思维，其实与150年前的那些华工差不多。
圈在一个华人的小圈子里，只关心如何赚钱，如何A美国的羊毛，
对生活环境的脏乱差无所谓，对美国不了解，对社区参与不关心，
文化娱乐上大概就是赌博与跳广场舞等等…
而这种“差不多”现况的根本原因之一，在于华人群体/社区其实并没有真正反思过华人为什么被排华。
排华法案
1882年5月6日，《Chinese Exclusion Act》（排华法案）签署。
多数华人在提到《排华法案》时，第一反应就是并且仅仅是“我们好惨被歧视”，至于“为什么会被排华”，是不会去想的，
实在被逼急了，就大骂几句“洋鬼子就是歧视华人嘛”了事。
——大有阿Q“革命党便是造反，造反便是与他为难，所以一向是“深恶而痛绝之”的”的那种即视感。
至于如果去调查研究并揭示当时的华工们自己是否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那更不得了，直接要扣个“汉奸”的大帽子。
——依然是阿Q的“头上的脓包不能提”的那种即视感。
正好有人发来的“关于纪念《排华法案》废除法案80周年”的文章，
——1943年12月17日国会通过了《the Magnuson Act》也被称为1943年的“排华废除法”，终于废除了长达61年之久的《排华法䅁》。
我看了直摇头，就想起了我从前写的一篇文章：
《有谁真正反思过华人为什么被《排华法案》-从蒲安臣谈起华人为什么被歧视》
所以，这个文章算是延续之前的文章的。
历史
150年前的华工们，是怎样的呢？
1848年开始的淘金潮吸引来了华工，他们就是来挖“金山”的。
是的，当时的加州在华工的眼中是“金山”。
——当然，当1854年，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发现了金矿后，华人就把墨尔本称为“新金山”，而加州的San Francisco就成了“旧金山”。
当时在旧金山的唐人街，
街道脏乱差，大烟馆与赌档纷纷林立，堂口与会馆鱼龙混杂。
如果认为/指责当时的美国媒体对华人存在偏见的话，那么我引用1906年旧金山大火导致唐人街被烧毁后的华人自已的报纸内容：
《中西日报》头版发表评论：“此后华埠如能恢复，则有除旧更新之气象，乌可不因时改良，除其招侮之原因，使成一文明之区域乎？试即其宜改良者，略列之如左。宜扫除偶像，以人为万物之灵；宜除械斗烟赌等事。”
翻译过来，
就是旧金山唐人街长期存在的【环境的卫生问题，械斗的治安问题，吸大烟与赌博的问题，还有迷信（融入）的问题】等等..
“孔夫子的国度”
与很多华人被简单化灌输的“历史”所不相同的，美国社会对华工一开始是非常善意的。
1849年，第一批华工来到美国时，许多美国人是抱着欢迎的态度的。
——原因是因为孔子（Confucius，就是“孔夫子”的音译）在西方世界是很有名的，而华工们来自于“孔夫子的国度”。
早在1687年，在巴黎就出版拉丁语版的《论语》，而法国著名思想想伏尔泰（Voltaire）更是对孔子极为推崇，他甚至在他的四个住所专门辟出“孔子之室”。
而美国最高法院的山墙上的雕塑像上，在中间的是摩西，左侧的就是孔子像。
当时的美国社会乐观地相信这些来自于“孔夫子的国度”的华人们，将很快地融入到美国这个新世界中，
1849年，旧金山市长John Geary特别为华工举办了欢迎仪式，并为到来的华工们一人发放一份相关法规与圣经。
1850年，旧金山市政厅专程邀请华人参加当年去世的美国总统Zachary Taylor的纪念典礼。
1852年，为感谢华人在帮助排干加州大量沼泽地时做出的努力，加州州长 John McDougal发言称赞华人是“加州新居民中为这片土地做出巨大贡献的群体之一”。
事实上，到了1862年3月11日，加州依然在敦促采取措施以确保【永久性】使已经居住在加州的华人成为公民。
“不死的中国人”
但很快，美国社会对华工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当时华工们的表现极大地拉低并直接影响了华人在美国社会的地位。
——当时的绝大多数的华工其实就是苦力，属于来自中国最贫穷和最无知的阶层的，这种素质上的问题，直接导致了华人群居地的卫生、治安等等的问题，
而这种低素质的问题，又直接颠覆了美国社会对“孔夫子的国度”的幻想。
——而华工来美国的目的，只是来“挖金山”，而不是来这里【落地生根】，他们从来不把美国当成自已的家，他们不融入美国，也不接受归化，他们只是想着赚到钱后衣锦还乡。
这种“过客心态”与美国这种【移民归化】是根本冲突的，其中最为典型的认知冲突，就是所谓“不死的中国人”。
——也就是这些华工们的“落叶归根”的心态所导致的认知冲突。
一边是源源不断的年轻华工进入美国，另一边这些华工即使老死在美国也要想办法自已运回中国“入土为安”。
结果美国社会就很惊讶地发现见不到华工在美国的葬礼——即所谓“不死的中国人”。
所以，在美国社会看来，这些华工们是很独特的——85%以上为青壮年男性，基本上没有家庭，唐人街是畸形的“单身汉社会”。
他们与美国其它族群基本没有交集，自已圈在一个唐人街的小圈子内，
他们把自已当成极其廉价的劳动力，没有家庭，不需要养家糊口，只要能赚钱，完全不在意是否是犯罪。
他们赚了钱就寄回中国，有了钱就回去盖房子成亲，然后再孤身一人再来美国打工挖金，如此循环。
——我看过一个数据，说广东省江门市开平市乡村，一个小小的村庄里的开平碉楼，就有1833幢，是那些开平籍的华工回乡买地、建房和娶亲所留下的。
宪法与圣经
宪法与圣经，是美国立国的两大基石。
一个代表着法治，一个代表着道德。
——要想在美国融入并站稳脚跟与得到尊重，要么懂宪法，要么懂圣经，最好两者都懂。
而不幸的是，华工们让当时的美国社会相信，他们两者都不懂。
——当时唐人街的大烟馆，为了逃避警察的检察，甚至伪装成洗衣店，华人区的帮派/堂口，显然也不是来做合法生意的，而华工的好赌，以及基本是单身男性引发的妓女问题，
这些无不指向这些华工/唐人街毫无法治与毫无道德。
——以旧金山最早的慈善机构之一的基督教长老会传道院(Presbyterian Mission House)里面的修女们所解救的华人的“妹仔”(Mui Tsais)，近四十年间，就营救了约3000名华人妇女。
主持的修女Donaldina Cameron（中文名叫金美伦）还因此被称为“唐人街愤怒天使”(the angry angel of Chinatown)，后来基督教长老会传道院改名为Cameron House，中文叫金美伦堂，以纪念她。
其它的，比如唐人街自成一体的小圈子，对迷信的崇拜，对当时美国警察的贿赂等等，就更不用说了。
为什么？
很多华人被“教育”的排华原因，要么是怪罪在白人资本家/政客的头上，要么是怪罪在白人劳工的头上。
前者指向“白人至上”的歧视，后者指向“华工抢了白人劳工的饭碗”。
总之华工就是如白莲花一样无辜，因为勤奋善良而引起邪恶的白人的敌视，所以就排华了。
但问题是，这种说法本身是相互矛盾的，
因为白人资本家与白人劳工之间的利益并不对等，甚至是对立的，要让这两方都同时支持排华，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客观地说，
如果仅仅是白人劳工与华工的饭碗问题，这种一州（加州）内部的工人之争，也是极难被上升到整个美国联邦的立法上。
而且，如果仅仅是“白人至上”的歧视的话，那按道理是要连黑人的也要歧视的，那为什么最终并没有“排黑法案”呢？
所以，还是回到本文标题所说的，到底是为什么被排华？
简单化思维与简单化的答案，是回答不了这个复杂的问题，而这种简单化思维与简单化的答案也对今天的美国华人毫无帮助。
我们需要回到历史去看，
去看一方是华工的问题，另一方是当时美国政治的问题，而这两者的相互作用，才是造成“排华”的原因。
1870年
1868和187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宪法第14号与第15号修正案，分别将美国公民权和投票权给予了黑人。
而在讨论1870年的修正案时，麻省共和党参议员Charles Sumner提出：去掉入籍法中“white person(白人)”这个字眼，这样加入美国籍就不受人种的限制。
然而这时，内华达州的William Stewart参议员跳出来反对，他表示，如果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华工也能入籍美国，
为了反对这一点，他不惜威胁将使用阻挠议事（Filibuster，又可形象地称为“费力把事拖”）的方式阻止这个入籍法的修正案通过。
在早年的美国政坛上，Filibuster是一个极其轻易不用的大招，所以当时的其他人见到这样，就干脆地不碰这个，通过了更容易通过的让黑人有投票权的修正案。
那这位内华达州的William Stewart参议员是不是因为“白人至上”的歧视而这样做呢？
——并不是，美国宪法第15号修正案（即给了黑人投票权）这个修正案的定稿人正是William Stewart参议员。
而William Stewart参议员当时所认知的华人/华工是这样的：
“（华工）永远无法被同化，也不会融入美国，他们拒绝改变…华人不重视公民权，他们一定会把选票拿去卖钱…”
这种“华人不可能融入”的观点并非是一个人的观点，而是当时美国社会相当大的共识，
比如，缅因一位极有影响的政客，曾任众议员、众议长、参议员并多次竞选总统的James Blaine就认为：华人是无法融入美国。
1877年，一个调查华工的联合特别委员会也出具了一份调查报告，也是相同的基调：
“华工带来了专制政府的习惯、在法庭上说谎的倾向、逃税和智力不足的弱点……以致无法自治。”
所以，从1870年开始，到1882年的《排华法案》的出现，其背后的推动因素，并不是所谓的“华工抢了白人劳工的饭碗”，
而是美国社会对华人的认知是“无法被同化”，进而引发害怕“无法被同化”的华人的入籍，以及随后的华人选票对美国政治天平的影响。
——1849年，旧金山登记在案的华人数量54人，1850年，就变成了4000人左右，到了1852年，直接飙升到了2万人…
在这种强烈的“害怕”的焦虑下，才使得一州（当时华人绝大多数居住在加州及周边地区）的事情，上升到了联邦的层面上。
——很多州根本不存在“华工问题”，甚至州内都没有华人。
——当然，当时极为接近的选票之争，导致两党都要极力争取有投票权的劳工的选票。
同时，美国社会对华人是否能够融入美国，还是成为“生活在美国的中国”的这种焦虑，在黑人已经成为美国中事实存在的一部分的大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出。
——这种焦虑力量是如此之大，而华工表现出来的素质又正好提供了“证据”，这使得当《排华法案》推出时，变成了两党的共识。
于是，当时的共和党总统阿瑟（Chester A.Arthur）所能做的唯一的挣扎，就将《排华法案》中的20年改成了10年…
“挂羊头卖狗肉”
纽约华人社区，会见到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招牌，大门一概是贴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而门外往往装着一堆监控。
这些地方，就是地下赌档。
——前些时候，报纸还报道了警方突击搜查了这些一批“挂羊头卖狗肉”的赌档。
那些打着“游戏厅”的招牌的，这么一对比，反而居然都显得格外的“诚实”了。
而在8大道的华人社区，这些年这种地下赌档越来越多了。
而相对应的，针对这种地下赌档的抢劫的犯罪也多了起来，
而地下赌档的华人档主，要么被抢了不敢报警，要么报警时提供错误的信息，结果导致警局并不能意识到这种类型的犯罪的普遍存在。
同样的，如果见到一些装着粉红或是红色的灯的，也是把门贴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这些地方往往是非法按摩的地方。
问题解决了么？
正如前面所说，
“排华”的出现，是华工自身问题与美国社会问题相互影响的后果。
那么，回到2023年的今天，
今天的华人社区，华人族群，是否已经解决了150年前华工的那些问题？
150年前旧金山唐人街存在的【卫生问题，治安问题，守法问题，吸毒与赌博问题，还有迷信（融入）的问题】，
在今天解决了么？
——以纽约的华人社区为观察的话，恐怕并没有。
我之前在公号上发过好几篇关于8大道的乱摆摊的问题，
《“第三世界”的【8大道华人区】！一起来解决8大道的无证摊贩、卫生、安全等问题》
这背后就是一个是否守法，是否有公德力的问题。
乱摆摊产生的卫生问题，和150年前的旧金山唐人街脏乱差有什么不同？
地下赌档的泛滥，华人的各种走偏门，引发的治安问题，和150年前的旧金山唐人街治安混乱有什么不同？
更重要的是，华人是否还停留在那种“过客心态”，还想着“落叶归根”，还是不把自已当成美国人？
而现在的华人是否搞搞懂了【宪法】与【圣经】，或者至少搞懂了一个？
这个答案大概只能说是，
现在的华人比起150年前的华工有所改善，但到底改善了多少，还是有待商讨。
融入问题
融入问题，是一个我们华人在美国所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不融入，就必然被歧视，也必然被排斥。
事实上，德裔群体在一战与二战中，也都受到歧视性对待，而且他们还是唯一一个没有得到道歉和赔偿的群体。
在一战时，由于歧视的存在，大量的德裔在这期间把他们的名字“美国化”了，比如把Schmidt改成Smith，Müller改成Miller，并且主动地停止使用德语而使用英语等等…
但是德裔群体至少懂得圣经，所以当他们融入到美国后，德裔总统就有三位：
艾森豪威尔、胡佛和川普。
美国是建立在宪法与圣经的基石上的，
所以，对于华人来说，往往确实是比其它人更不了解的，所以也特别容易被歧视与排斥。
但是，
这个世界，包括美国在内，不平等，不公平肯定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绝对存在的公平。
我们对些从不否认。
所以，我们需要更努力地了解美国，并融入美国，这是我们华人要多付出代价，多付出努力的地方。
是的，这个美国从不完美
所以才需要我们的继续努力
如果公平正义象空气一样天然就有
那还需要努力个啥？
真正的反思
必须要强调指出，我一直反对“受害者有罪论”，
指出华工的问题，并不代表着对华工歧视是天然合理的，反对歧视是我们始终需要追求的【正义】。
但是，如果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即认为“都是别人的错”，认为华工在《排华法案》上是纯洁无辜的，
比如我看到的的文章，往往总是只讲华工的悲惨，讲当时满清的无能，然后话锋一转，大骂当时的美国对华工“压迫”“歧视”，
则显然是另外一个误区。
而且，这种误区对于今天的美国华人来说，不但毫无帮助，反而非常有可能把我们带进坑里——比如象非裔“400年走不出的哀号”的坑里。
——天天喊着“我是受害者”不会赢来尊重，反而会误导后来者。
对于华人自身来说，去检讨华工自身的问题，是一面镜子，
——能够照见我们需要努力的方向，避免再犯象华工们一样的错。
如何认清我们在价值观上的差异？
如何让我们能够懂得【宪法】与【圣经】？
如何让华人真正地参与到社会中来？
如何帮助我们的族群在卫生、法治等等方面的进步？
这些都是现在的华人所需要回答的。
怎么办
价值观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一个教育启蒙的问题。
教育启蒙的本质，是为了提升华人的素质。
只有整体社区不断地投入人力、物力、财力地进行教育启蒙，才是解决我们价值观差异的唯一方法。
由于华人的文化传统，让华人先读懂【宪法】比读懂【圣经】要更容易一些，更可行一些，
所以，这也是我一直鼓励的公民教育、选民教育的原因。
而让华人参与进来，提升华人的卫生、法治等等方面的进步，本质上来说，还是提升华人的素质——生活与娱乐水平。
按经济学的来说，有大量的需求自然就会催生大量的供给方，
而华人社区内这些地下赌档/非法按摩的出现，其实说明了很多华人的法治思维不足
——这个是教育启蒙要做的。
同时也说明了，社区目前能够提供的生活与娱乐水平的方式与渠道非常有限
——这个是社区要做的。
我一直建议在社区推广一些免费的健康的娱乐项目——比如骑自行车运动，比如组织各种球类活动。
目前社区有些组织有这样的活动，但是没有推广到更大的华人层面上，这个需要华人社区不断地进行组织的整合，
抓违法的赌博与推进更多的娱乐活动，是我们社区必须要并行进行的事，前者要帮助建立守法意识，后者帮助提升道德水平。
正义从来不会自动降临，所以需要人们努力追寻并争取。
对于【宪法】与【圣经】，我们的传统文化对此是相对缺失的，
所以，才更需要我们以史为鉴，真正地反思“排华”的历史，找出我们的解决方案。
150年前的华工，因为他们的法治与道德水平的不足，被美国社会视为“不可能融入”，进而遭受到排华的命运。
我们在反对这种歧视性的“排华”的同时，更需要自已扪心自问：
今天的我们与150年前的华工有什么区别？
今天的我们，做到了法治与道德了么？
